当卢米埃尔兄弟拍下第一部电影的时候，他们更像是新技术的发明家、推广人而不是艺术家。即使到今天，电影已经成为一种完全可以比肩于文学、戏剧或绘画的艺术，它与生俱来的技术基因始终伴随着它的成长。从无声到有声，从黑白到彩色，从2D到3D，科技前沿技术的采用，使得电影之梦更加逼真。
最近几年，一些擅长人文表达的导演一反常态，和最新的电影技术较上劲了。这个周末，由李安执导，威尔·史密斯主演的电影《双子杀手》在全国公映。这部耗资高达1.38亿美元的悬疑科幻片中，制造了一个百分百的数码角色——23岁的威尔·史密斯（影片中叫Junior）。但对于观众来说，更感兴趣的还是该片拥有全球最先进的4K/3D/120帧的规格。三年前的《比利·林恩的中场战事》（以下简称《中场战事》），就率先尝试了该拍摄规格，当时全球仅有5家影院可以放映4K/3D/120帧的影片，中国内地仅有两家，一度导致一票难求。
现在，国内能够播放此种高规格影片的影厅迅速增加。华夏电影推出的CINITY系统将是《双子杀手》高格式版本最好的呈现方式。截至发稿前，全国有30多家影院完成了CINITY影院系统的改造，其中包括杭州的东影时代IMAX影城西溪店。预计本月内全国约有50家影院能放映4K/3D/120帧版本的《双子杀手》，观众可以在家门口欣赏到最震撼的视听效果了。
为此，记者采访了华夏电影副总经理沈锐，以及浙江时代、星光院线有关负责人，请他们谈一谈新的放映规格对行业的影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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难度在哪？
从“欧美制造”变身“中国制造”
高帧率电影有两大难，一是制作上的难度，二是放映上的难度。从制作上来说，高帧率意味着更高的生产成本和庞大的数据，一部4K/3D/120帧的电影，数据处理要达到好几个TB，像《比利·林恩》这样史无前例的大片子，甚至没有一台设备和软件可以做到以120帧来剪辑它，最后只能先导入60帧来做剪辑，然后再对照输出120帧的版本。
从放映条件上来说，在今年之前，全球市场上尚无可编码和放映4K/120帧影片的电影播放服务器，而《中场战事》时期用的机器是工程机，并非正式进入市场的专用电影播放服务器（服务器连接着放映机，用来读取电影拷贝，类似于“播放器”）。
据了解，三年前《中场战事》上映后，华夏电影开始着手研发“CINITY”电影系统，聘请顾问指导实验室的建设、试验与研究……在知识产权的投入上，华夏电影在4K/3D/120帧播放关键技术的核心节点包括解码、存储、回放等，研发出可编码和放映120帧影片的服务器——GDC SR-6400，专供CINITY电影系统使用，放映机部分也由华夏电影为CINITY专门量身定制开发，都具有自主知识产权，多项专利正在申请之中。
除研发出可编码和放映120帧电影的服务器之外，CINITY更制定了一套“放映标准”，对放映系统中的放映机、服务器、银幕和3D眼镜都有严格的参数要求。“一个普通厅如果要改造为CINITY，需要将放映机、服务器更换为目前符合标准的型号；银幕、3D设备、音响等也要符合一定标准，否则都要进行‘升级’。”时代院线技术部负责人刘超说。
全套CINITY设备一般需要550万人民币，昂贵但视听效果极好。CINITY影院系统的亮度在3D放映时够达到14英尺朗博甚至更高，而一般影院比较好的也就达到5到7英尺朗博，要高出一倍的亮度。CINITY影厅内使用的3D眼镜也是特制的，品质上经过CINITY测试和认证，光学效果比市场上普通的3D眼镜效果要好，并且重量更轻便、舒适度更好。
据了解，目前全国有30多家影院进行了CINITY系统改造，还有十几个影厅正在改造，预计本月内全国会有大约50家影院能够放映4K/3D/120帧版本的《双子杀手》。第一批100套CINITY系统将于年内在中国大陆、港澳台地区的影院安装，后续将会在全球范围内进行推广。
而CINITY影厅的票价也十分亲民，目前杭州CINITY版本的《双子杀手》，票价在109元到145元之间（不同场次和购票平台略有差异），目前预售很好，上映首日几场的黄金座位几乎已经售空。浙江时代电影院线有限公司副总经理郑金田说：“我们不想在高帧率观影上设置太高的门槛，这不是我们的本意，它应该是每个观众都‘看得起’的影片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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市场在哪？
有更多高帧率片源才会有更多影厅升级
高帧率影片的拍摄和放映虽然是未来趋势，目前依然存在几大问题：一是市场接受度，二是片源的供应。前者决定了有多少人愿意走进影院来看高帧率电影，后者决定了观众走进高帧率影厅后能看到什么影片，这两者直接关系到影院能否收回昂贵的投资成本。目前，用4K/3D/120帧技术进行拍摄的影片仅有两部，分别是李安的《中场战事》和《双子杀手》。
这也是浙江星光院线总经理富海芳担心的。目前，浙江星光院线暂无计划投资CINITY影院，还处在观望态度。“高帧率放映固然是未来大趋势，但也有观众认为，走进影院是去享受一个故事的，清晰到每一个毛孔的画质，或许会让人有点‘出戏’，容易让人过于关注细节而忽略了故事本身的情节。另外，未来的高帧率影片片源能否持续，也有待观察，因此我们想再等一等。”富海芳说。
近两年国内电影票房增长缓慢，今年上半年电影票房还出现了负增长，观影人次也随之下滑，影院受到了不小的冲击。而在这个时候，时代院线仍花费680万元全新打造了一个CINITY影厅，看中的是长远利益。
被问到“能收回成本吗”时，郑金田表现出了信心。他说，时代院线内部做了很详细的风险评估，对票房进行了测算，最后一致认为投资CINITY影院值得一试。“时代院线一直紧跟电影前沿技术的发展与应用，这次CINITY影院系统的应用就是一个例证。在家里是享受不到如此高质量的视听效果，这也是‘走进影院’的唯一性所在。”如果这次市场反响不错，接下来时代院线也会考虑在其他影院引入CINITY电影系统。
据了解，三年前《中场战事》放映时，内地只有北京博纳影城和上海的上海影城两个厅可以放映4K/3D/120帧版本，两个影厅1300个座位共产出票房3000万，而当时这部片子全国总票房才1.64亿，高帧率放映票房占全国票房的18%，上座率不俗。
沈锐透露，接下来CINITY也将致力于开发更多的高帧率片源，争取能做到每个月就有2到4部高帧率影片在CINITY影厅上映，实现全年覆盖。
据了解，CINITY版本影片可以通过两种方式来实现，一种是电影拍摄完成后进行后期加工，即拿到影片的工程文件，做调光调色，与后期转制IMAX的工艺类似。近期热映的《我和我的祖国》《中国机长》就有后期转制的CINITY版本影片在全国30个已经改造完的CINITY影院放映。还有一种是在拍摄过程中就要拍成高帧率的，华夏电影正在与陈可辛导演合作拍摄制作《中国女排》，该片就是按照高帧率的格式进行拍摄的。不过，拍摄CINITY格式，制片方投资成本会增加大约15%到20%。
高帧率观影必将是未来之大势。三年前记者采访李安时，李安曾讲到自己为何在“技术”上迈了这么大的步子：“我已经60多岁了，我希望在有生之年看到电影工业更快的发展，所以我的步子走得快了一些。”他也曾讲过，“120帧是个很美的东西，这是很难弄的，有更多的人参与进来的话，它会简单许多。”感谢李安，让我们见证了技术与艺术结合的无穷魅力。
优势在哪？
一个镜头比一句台词更有说服力
“就像使用过智能手机的人无法再回去使用翻盖手机了一样，看过4K/3D/120帧的电影，观众不会再满足于原有的2K/3D/24帧的格式了。技术带来的观影体验是颠覆性的。”华夏电影副总经理沈锐说。
什么是120帧？在电影领域，一幅静止的图像被称做“帧”。24帧即每1秒钟有24帧画面连续闪现，120帧即1秒钟有120帧画面闪现，每秒出现的帧数越高，视觉效果就越平滑和舒服，每秒出现的帧数越低，快速运动的镜头就越容易抖动、顿挫与频闪，这在3D电影中会更加明显，所以有些人看3D影片会“看吐”。
而4K则是一个图像分辨率的概念，一帧画面是由一个个像素点组成的，像素点越多，画面越清晰逼真。按照国际通用的DCI标准，4K分辨率即指影片每一帧画面的像素为4096x2160，2K每一帧画面的像素为2048x1080。4K电影放映需满足两个条件，一是片源的分辨率为4K，二是放映系统需支持4K，两者缺一不可。
记者有幸在2016年于上海看过4K/3D/120帧格式的《中场战事》，不得不承认，高帧率放映的确会让视觉中的信息量大大增加。即使是一扫而过的镜头，观众都能注意到桌子角落里放着的水果，甚至主角推开的门上的木头纹路、主角因为紧张而微微泛红的脸……这种更为更真实的观影体验，让人仿佛进入了比利·林恩的大脑内，更容易与主人公产生共鸣。
“传统的24帧电影放映，碰到打斗、车辆撞击这些情节，需要放慢速度去呈现，放得太快就糊了，没有办法做到‘速度’与‘细节’的兼顾。而高帧率版本能做到既有‘速度’又有‘细节’。”沈锐说。
《双子杀手》中有一个情节让人印象深刻，杀手需要猎杀高速前进的列车里的目标。这辆列车在24帧的放映画面下呈现“高糊”画质，在120帧的画面下则看得清清楚楚，也间接证明了杀手成功猎杀的难度。一个画面远比一句台词更有说服力。
高帧率拍摄给予创作者更大的发挥空间。过去拍摄摩托车追逐戏，通常是把摄像机架在摩托车上，开30码的速度，用反复抖动、横移、高速剪辑来制作100码的速度和效果。而在120帧的拍摄格式下，电影创作者可以实拍摩托车追逐时的高速运动，可以用长镜头、第一人称拍摄摩托车的狂飙，可以拍摩托车追逐时演员的隔空打斗、拿枪互射，无需再用传统的“快节奏剪辑”来“找补”。
有导演曾说：“以往拍动作戏只能用很快的节奏去制造刺激感，而现在通过高帧技术，可以把动作戏变得戏剧化、细节化，让观众真的进入到情景中，跟着人物去行动、去思考。”但这同时也对创作者制造了更多难题。4K/3D/120帧画质非常细腻，肌肤毛孔清晰可见，这让演员有时无所适从。用120帧拍摄《中场战事》时，导演便要求演员不能够化妆，因为化妆了容易穿帮。为了解决这个问题，导演专门组织研究了一款化妆品，既能够达到化妆的效果，又看起来不像化妆。
创造数码时代
新鲜美感
近几年，除了高帧率的规格，3D和数码特效也是电影拍摄中的重要元素。
拍摄《少年派的奇幻漂流》时，导演李安便对3D电影着了迷：“这是一个我不熟悉但又觉得代表电影未来的领域。我不是搞科技的人，但3D影像深深吸引了我。它让我体验到一种属于数码电影的新鲜美感，跟我过去的感受完全不一样，好像为我开拓了一个新的世界，让我看到了更多新的可能。我不能不去尝试，哪怕前面的路再辛苦。”
3D电影早在上世纪50年代就盛行过一段时间，但由于当时的制作和放映技术还很落后，画质也很差，因此观看时会有极大的不适感。真正解决3D电影观影体验的便是《阿凡达》，这部影片制作中所研发的Cameron-Pace立体拍摄系统至今仍是国际上最先进的拍摄系统，能够提供准确而舒适的画面，目前大多数“实拍3D”电影都是使用的这套系统。
《阿凡达》推动了立体电影市场大繁荣，但由于实拍的成本和技术限制，“转制3D”成为更多影片的选择，经过五六年的改进，如今立体转制技术已经不再受人诟病，但与实拍的效果仍有差距。
《少年派的漂流》拍摄制作中，用数码特效制作完老虎后，李安就想挑战人类。这是一个大胆的尝试，人是特效制作里最难的。《双子杀手》又是讲返老还童，两个人（中年威尔和年轻威尔）站在一起，有情感的冲击，有动作的互动，对制作方很有吸引力。
因此，在《双子杀手》发布会时，导演声称，年轻的威尔·史密斯（Junior）才是自己最疼爱的演员，提了又提——
“他可能是有史以来最贵的男演员，几百人做了2年，也是我情感投射最多的，工作最辛苦的。”
“要取信于人，让观众相信，花钱、花工、花心血，真的是用‘心’做出来的。”
Junior数码特效制作的难度在于，要让人物眼光纯真，有青春的气息，能看到气色、害羞，这些都很难。
“他和凶狠的固化的克隆人不一样，他很细腻，内心很脆弱，没有安全感，反而是电影里面最有人性、最有灵气、最有灵魂的存在，会让大家产生疼爱的感觉。”
为什么要花这么大的力气在这样一个角色上？李安也坦露了“造”这个人的私心：“这部电影有反映我的心境，呈现了一个男孩子的成长。尽管现在的我已进入老年，但心态还是一个男孩子。我会想青春这件事到底是怎样的，‘纯真的丧失’这个主题对我来说很有吸引力，我以前的片子也有提到。就像《少年派》里，他们从此岸到达彼岸之后，老虎没有回头，就像青春不会回头一样。在年轻的时候，比较有理想，看事情比较单纯、天真，容易一厢情愿。经历了很多人生体验以后，回来解释这个东西，会有新的感悟，也会有心疼的地方。”